南惊蛰

忘了我这个爬墙的人渣吧!

© 南惊蛰

Powered by LOFTER

【黑花0817十四日谈】危墙之下

[第七日|20:00]

上一谈 @施墨摸鱼中 

下一谈 @威士

关键词:墙壁

又是鬼故事,大家随便看看

-----------------

前两天在北京没事干,大家就一起帮小花算账。算账的理由也很简单,他说他和黑瞎子两个人在北京的房产加起来太多了,要多找几个人才能算清楚,我又是学建筑的,算起面积来肯定专业一点。

他说这话在我看来格外可恶,简直就像闷油瓶和癌晚期说,我活得实在是太久了,未来还不知道要活多久,你帮我算一算好不好?虽然闷油瓶说不定未来真的需要我帮他算这种东西,但是我知道闷油瓶如果提出要求一定是真的苦恼,而解语花就是想拿我消遣。

我就说,要不这样,我帮你算完,然后你让我在那些房子里面挑一套当报酬怎么样?

没想到解语花点头,说行啊,我给你一套四合院。房屋过户太麻烦,到时候我把租户租金打到你账上,等你想买房的时候,我再把钱打给你,不算房屋交易税,怎么样?

我自然欣喜若狂,解语花就看着我笑而不语。我早在那个时候就该想到资本是邪恶的,资本市场更加是臭不可闻。解语花虽然有钱,但是绝对不会随便给我钱。我虽然没钱,但解语花也绝对不会放过我的任何一分闲钱。

 

虽然解语花的房产没有多得令人发指,但是有很多都在老旧四合院里,具体算起来还是挺麻烦的。我们上午去故宫和颐和园拍照片,下午去全聚德吃烤鸭,晚上上明十三陵回望前辈们过去几百年的辉煌成就,终于紧赶慢赶在一个月之后算出来了他的房产面积。

解语花拿着文件,还有这段时间的出行娱乐报销,看了看我们。首先是我和胖子,是明显地发膘了。我还只是稍微圆润了点,胖子完全扩大了半圈。闷油瓶苦于北京这种地方不能让他跑酷,就每天没事爬几趟长城,比原来黑了点,算是我们里面自我管理能力较强的。

我问他:“我的房子呢?”

解语花就笑了,一种得逞的笑容。我当时就感到一点不对,但是想了很久,我也想不通在北京有一套房对我能有什么坏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先跟着他走,去看看房。

这套房很有意思,规格也就是传统的四合院,不过年久失修,到处漏水。还没走近我就看到黑瞎子拎着一大串钥匙在四合院门口晃来晃去,兴致颇高的样子。我问解语花:“这是什么,全息投影门神吗?”

解语花说:“不是,这是上一任房屋主人。”

我说:“黑瞎子平时就住这种地方?怪不得他平时看起来有点晦气。”

解语花说不是,03年的时候他就从黑瞎子手里把这套四合院买下来了,作为收藏。但是因为一直没有人住进来,所以空在这里,钥匙也没有交接到他手上。我暗自腹诽,有钱的神经病,买一套房拿回来收藏,发霉了再送出去。于是就问:“你有没有兴趣收藏我在福建的房子?”

他问我:“你那房子有什么收藏价值?”

我看了看闷油瓶,说:“张起灵故居。”

解语花说:“你不要找我,你去找张海客他们,开出的价格肯定比我高得多。”

我又叠加价格:“还是吴邪故居。”

解语花从黑瞎子手里接过钥匙,回头叮嘱我说:“别再讲了,再讲又要掉价了。”

 

那天没有下雨,但是小花让我们务必带上伞。我看了自己一眼,虽然保养得还算年轻但也没到肤白胜雪,这么做是不是实在有点矫情了。而且我们现在住的旅馆是个小姑娘开的,能提供的只有印满美乐蒂的粉色小花伞,这伞撑出去我们三个都像行为艺术家。

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把伞放下了。结果到了解雨臣家门口,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问我们有没有带伞。我看了看自己的手里,还没来得及开口,闷油瓶先走上来了,向他展示自己手里那把美乐蒂伞。我看了看闷油瓶看了看伞,心说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小花看到那把伞明显也想笑,但他强行憋住了,还是说带了就好带了就好,然后自己也拿着一把黑色的伞,带我们往四合院的方向走去。

刚走到大门前,就看到牌匾上写着两个字:危墙。

我就说,北京人真是不一样,特别讲究,写个危墙告示还专门搞个匾呢。黑瞎子就说,那倒不是。虽然这房子确实挺危险的,但是危墙这个名字,是以前的齐家人算卦给定的名字。

谁会给自己家取名叫危墙,我开始慢慢理解了解语花那个笑容的意义。我进去观察了一下,这个地方不仅破,旧,而且非常阴森诡异。这么一个鬼宅加上我空前绝后的招鬼体质,不发生点聊斋故事都对不起解语花的煞费苦心,感觉如果我真的在这个地方住下去,离闷油瓶和我进行癌晚期对话也就不远了。

我就问:“你之前和我说的租户租金和卖房收入怎么说来着?我感觉这地方太烫手我接不住,要不你立刻把它贱卖了把钱给我吧。”

解语花和黑瞎子两个人就一起扭头看着我,很诡异地笑,像是鬼上身。我一看这个笑容就心中一凉,完了,这个笑容我可太熟悉。上一次看到是在中世纪的壁画上,金币叮当入铁罐,灵魂应声入天堂。我这房子指定是没人愿意买了。

我挎着闷油瓶和胖子转身就要走,解语花却拉住了我。他说:“你看看四周。”

我愣了一下,左右环顾。

我立刻发现,所有墙面都向我诡异地倾塌了过来。

我的冷汗直冒,一瞬间我想起了一个小时候爷爷经常给我讲的故事,还有最近发生的一件事。

 

孔子曾说,防祸于先而不致于后伤情。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焉可等闲视之。我爷爷小时候和我说这句话倒不是对我有多高的道德要求,纯粹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们那里有小孩在不结实的墙下面抠墙洞,被塌下来的墙砸破了脑袋。而我三叔那段时间天天带我去墙根底下掏蟋蟀,

我那个年纪,答应爷爷一件事情总是要换取一个条件的。我就和爷爷说,你能不能给我讲一个和墙有关的故事?你答应我我就不再往墙根下面掏了。

换做以前我三叔这个时候就会适时地出现把我给绑架走,因为孽毕竟是他造下的,我要是再在我爷爷这里得寸进尺恐怕会牵连到他也挨骂。但是那天他和文锦阿姨约会去了,我爷爷左等右等没人来帮他解围,他又不好当着我奶奶的面下手收拾我这个独苗,只好叹气。

“好吧,既然你自己想要听这个前因,那就不要害怕后果找上你。”

我爷爷六岁的时候,乡间流传着一个广泛的故事,叫墙中人。

爷爷的那个年代,是没有天气预报的,大家都只能看天色算时间。有时候小孩子在外面玩得疯了野了没地方躲雨,就会站在已经倒掉的房屋留下的野墙下面等雨过去。这种情况很常见,所以大家也不会问什么。

直到有一年,一个小孩死在墙下了。

说起来那个小孩的死因,现在看来也是非常蹊跷的。因为不仅墙没有倒下,小孩也没有倒下。小孩直挺挺面对着墙,眼睛勾勾地看着墙面。

更离奇的是,这个小孩,是憋死的。

出了这种事,大家第一个怀疑的肯定是有人弄死了小孩,然后立在墙根下面刺激这家人的父母。大家第一次发生这种事情,大家都骂害人的畜生,同时也禁戒自己的小孩,这段时间别去水边玩,有水鬼害死人。

农村人家里的小孩子多,死了一个哭过几天日子还得照样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也就慢慢淡忘了这件事。然后大概过了一年,又一个暴雨的夏季到来的时候,同样诡异的事情再次接连出现了。

这次甚至不再是一个小孩,而是好几个人。当然都是小孩居多,因为小孩子不会看天,最喜欢成日里在野地疯。但是这次,还有一个成年人。

这也勾起了很多人去年夏天埋下的疑虑,因为去年的那个小孩子虽说是憋死的,但是气管里没看见呛水,身上也没有淤泥水草。如果说是掐着憋死的,总该有痕迹,但是当时看过尸体的好几个人都说在他身上没看到那种东西。

而这次死的成年人,是一个庄稼汉,浑身都是硬肉。要是想把他放倒憋死,然后再这么直挺挺数在墙底下,想必是十分不容易的。再看他的状态,也和那几个小孩子一样,眼睛瞪得浑圆看着墙面,到死也没有闭上。庄子上有个不信鬼神的女学生跑去看热闹,看完了回家说:

“那个人看着墙的样子,就像我们女人拼命照镜子似的。”

 

说到此处我们都看了看周遭的墙,然后下意识往院子中间聚拢坐去。解雨臣对我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他说:“听你的说法,我们要说的差不多是同样的事情了。但是你先不要往下说,我要告诉你另一件事情。”

胖子就说:“娘的,我正听在兴头上,别半中间来打岔呀。”

我这个人遗传自我爷爷,比较有讲故事的天赋,特别是这种鬼故事,经过我的添油加醋之后会变得非常具有吸引力。但是正因为我有这种添油加醋的习惯,所以小花会习惯打断我,然后让我整理。

我们讲这个故事的时候,闷油瓶已经把整个院子环顾了一遍。他知道这个地方一定已经被小花和黑瞎子一寸一寸盘摸过了,所以没必要像是以前下墓一样仔细检查。现在闷油瓶到一个新地方,主要是凭自己的直觉去判断这里的危险情况。

小花就对着黑瞎子做了个手势,黑瞎子点了点头,然后从自己屁股底下掏出一个木头盒子。他刚刚就坐在这东西上面。

我看着他,就心想他为什么总是能从我想象不了的地方掏出东西来。黑瞎子笑笑,把盒子递给小花,小花看了他一眼,然后默默用手帕垫着盒子接了过来。我就问:“至于么,黑瞎子屁股你也没少摸吧。”

小花皱了皱眉头,没有理会我的调侃,说:“我是嫌这里面的东西脏。”

然后小花垫着手帕把盒子打开了。一瞬间,一股很熟悉的味道弥漫在我们中间,我和闷油瓶还有胖子三个人对视了一眼,立刻明白了小花为什么要把我们叫来。这盒子里面是一副人的骨殖。当然我们做这一行的见这种东西见得多了,不会太忌讳。小花觉得脏的,是这副骨殖上的禁婆香。

他手里的这套叫做“危墙”的四合院,实际上是清朝中晚期齐家还有钱的时候建的私宅,后来流传到黑瞎子手里。齐家人丁凋零世代单传,黑瞎子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辫子一剪出国留学,回来的时候手里的房子卖了个七七八八,唯有这套还留着。

根据黑瞎子的回忆,齐家虽然没什么闲人,但是却很有闲钱,时常买一块地然后建宅子。齐家这么做倒不是因为想炒房地产,而是在京城中布局风水阵。据说齐家老爷子晚年的时候收集了很多块地基石,每建成一座宅子,就在沙盘上放一块石头。等他死的时候,照应着地形,整个京城都已经是一块被他布局好的风水阵。

而他有一块石头,到死都没能摆到沙盘上。那是一块紫禁城的地基石。

关于这块时候有很多传闻,有人说齐家老爷子下葬的时候把这块石头含在嘴里当压舌用,也有人说他把这块石头埋在了哪幢建筑底下,等着某日后人去实现他的愿望。总之在后世的传闻中,没有一条是说他成功了的。

但是实际上,这块石头在黑瞎子的手里。

要说当年齐家老爷子找到他就是想打通紫禁城这道关窍,未免有点太物质化这段关系了。但是当年的确有一部分原因是这个,所以黑瞎子接下了这些宅子和这块石头,希望最后能帮助到他。当然,很多事情,例如时代的浪潮,天地的翻覆,这些东西都不是黑瞎子能够左右的,所以现在齐家老爷子留下来的那个局随着变迁已经成了一个残局。

而黑瞎子开始注意这件事情,是因为有一天他和解雨臣在北京城里闲逛,正好来这边看看屋子。夏季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眼看黑云压城,两个人想也没想就跑进了这危墙之下。

用小花的话说,他刚刚在墙根下立住脚,便觉得胸口一阵深闷。要是非得类比,就有点像他当年去夏威夷阳光海滩潜水的时候,猛地潜到水深处那种压深感。他这个比喻立刻让在场除了闷油瓶之外的所有人频翻白眼,纷纷也捂住了胸口。

小花不理我们,继续说下去。

强压之下,他立刻觉得自己不能动了,同时有些喘不过气。然而与此同时,黑瞎子却行动自如,在墙根下面走来走去,还用脚剔除杂草,显得没有任何异样。小花用眼睛的余光瞥着他,但是自己却不能动弹分毫。渐渐地,他视线里便只剩下那面墙,如同墙已经变成一座大山,向着他直直地压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解语花没有作声,他干脆默默屏息,而不是强行呼吸耗费体力。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虽然身体僵直,但是意识却非常清醒地回溯,回溯到了他和我说过的几十年前的那一场大雨。虽然时间过去这么久,解雨臣已经能够用足够理性的态度和胆量去看待它,但是童年时期的创伤还是无法消弭,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阴影。

而如今,解雨臣渐渐感觉到了那股痛苦开始侵蚀他的理智。同时他也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与其说是这股气味带着他回到了过去,倒不如说是有什么东西强行在过去的这段记忆里植入了禁婆的气味。

小花的特长虽然不在潜水,但是像他这种练家子,气也是比一般人要长很多的。大概三分钟之后,黑瞎子发现了他的异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小花?”

小花立刻从那种压迫中惊醒了,他退后几步逃出了屋檐下,一进大雨中,雨水立刻将他的意识从一片混沌中扯了出来。黑瞎子这个时候才看出他的不对,于是问他刚刚发生了什么。解语花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同时询问黑瞎子刚才有什么感觉。

黑瞎子说自己看过了四面的墙,都没有大问题,只是年久失修,可能要重新修缮一下才能租出去。我听到此处就在心中暗暗腹诽,此处已经潮湿成这个样子,绝对不止修缮这么简单的工作要做。这地方要出租也是当练胆的鬼宅,倒贴钱都不一定有人愿意住进去。

虽然我说不上来为什么这里的建筑环境会差成这样,但是我也算是看过很多古代的建筑,有些唐宋遗留的建筑都不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建筑看风水的讲究没有从前多,但是也要学习堪舆一门。像这个宅子变成现在这样,第一当时建的时候绝对就是没有看过风水的,第二这个地方地下肯定还有水流,夏天气温上升水汽上蒸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而这种情况发生在齐家人造出来的宅子里,就显得更加不可思议。

解雨臣对于这种情况是非常敏感的,他意识到如果黑瞎子对于这个地方和他的感官不一样,那就说明第一,这个地方不对劲,第二,这一定和黑瞎子的眼睛有关系。

因此离开这里之后,他叫人去调查最近三十年内死在墙下面的人,不管是被砸死的,自然死亡的,被雷劈死的,还是任何其他原因。同时他还找人挖开了这四堵墙的地下。在挖第一堵墙的时候,他们挖出了这个盒子,还有很多很多死鱼的尸体。

这件事情自然也吸引了黑瞎子的注意,这里毕竟是他从前手里的房子,不能和自己推开关系。而且这地下就如同我的预料一样,有着暗通的一条水系,这水系恰如一个回字开口,勾勒出了四合院的四面墙,不消说,如果挖开另外三面墙,下面一定也是这种堆积的鱼尸和盒子。

黑瞎子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能屈能伸不嫌恶心,当即套了潜水服钻到地下水系里面去游了一圈。上来他和解雨臣说:“这些鱼都是憋死的。”

这些鱼因为在地下缺氧又无法游出这个地方,所以全部浮到地下水系的水面上,最终窒息而死。这些诡异的死状让解雨臣开始有些忧虑,同时他手下的人负责收集的死在墙下的人的数据也送到了他手里,他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人以这样一种诡异的方法死去,可以说是静悄悄的,甚至相关报道也很少。

并且同时,在他顺着地下水流清理干净下面的水道,将泥土回填后,整个建筑开始散发出只有他能闻到的禁婆香味。正如之前所说,这墙似乎把这股味道植入了他的记忆之中,他只要一闻到这种味道,就会产生非常强烈的负面情绪。

经历了这么多年后,对于禁婆还略有所熟的人活着的不多,他能迅速联系到的就只有我们几个。而我吴邪如此上赶着倒霉来找他要房子,实在是人算不如天算,他简直喜上眉梢,立刻就把这房子送给了我,让我也来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我就问他:”你是想让我们一起来解决这股气味的问题吗?可是我说实话也没有什么头绪。“

小花摇摇头,他说:”不是的,我是带你来看非常有趣的东西。”

小花好歹也是救了我好几次命的人,他好不容易上门来找我撒晦气,我总不能置之不理。我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闷油瓶。闷油瓶也轻轻摇了摇头:”据我所知,禁婆怕的东西是火。“

我就看到黑瞎子和小花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表情都十分无语。也是,想想在北京对着四合院这么体积庞大的木建筑纵火,他们俩还不如轮流去局子里报道,今天你点卯明天我点卯,预计要不了多久就能和公安系统也打熟悉交道了。

我问他:”你讲完了吗?“

小花摇摇头:”接下来还有一部分是要让你自己来看的,这也是我让你带伞的原因。现在你继续讲你的那件事情。“

我深吸了一口气,也就顺着刚才那几个站在墙下憋死的人,继续讲了下去。

 

这个时候,乡下人终于开始重视起了这些在墙下死掉的人的问题。那个年代没有尸检报告,调查小组的人就叫来几个看过尸体的年轻人来一起商量盘问。这个调查小组实际上是由当地几个年轻滑头的土夫子自发组建起来的,其中就有我太爷爷。大家虽然表面上是在为公家办事,但是实际上暗地里都嗅到了味道。凡事有异想必和当地的风水之类脱不了干系,太爷爷他们那个时候年轻胆大,很想通过这件事情为牵所,去干一票大的。

这个时候他们发现,这些墙,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乡下的旷野间常常由矗立的野墙,这并不奇怪,但是这些墙似乎并没有四壁转角被侵蚀的痕迹。它们砌得非常结实,不是那种偷工减料的墙,按理来说,有这样墙面的建筑是不容易倒塌的。这些房子到底是谁砌起来的?

这些土夫子想了几天,其中一个就说,会不会这些墙其实根本就不是房子塌了之后剩下的,而是本来就只有一面墙?他们这些人,别的本事没有,只是胆子十分大,于是就说,不如我们把其中一面墙挖开来,看看这下面到底是什么东西。

于是某一天,他们几个便约好了去起开其中一面离大家的居所都比较远的墙。

我太爷爷虽然是南派,但是毕竟读过一些书,心中便觉得有些不妥,那天随便找了个什么借口,没有去。一是他觉得这个东西实在是诡异得很,搞不好会把命赔进去,二是一种奇怪的直觉,让他觉得急着去挖开那面墙,恐怕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

于是那天,去的就只有几个大胆子的土夫子。

这个故事的结局非常吓人,那天的几个土夫子只有一个活着回来了。剩下的人都站在墙下活活憋死了。活着回来的那一个是拜他的狗所赐,他的狗顺着他的气味找到了他,在墙根底下冲他大叫,把他从一片痴呆中拉了回来。他猛地回神,就看到天上正在下着瓢泼大雨,而剩下的几个铜板,都已经在墙根站成僵的,瞳孔散开了。

这件事情之后,乡下就不敢再纠结,害怕惹怒了鬼神。若是看见有人立在墙根底下,就对着他大叫一声,让他应了再走。这种习俗干了几十年,后来谁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也就慢慢停止了。但是我爷爷说,当年活着的那个人,他去偷偷探访过,发现他也早死了。

这个人的儿子回忆,他回家当天,浑身湿漉漉的,什么也不吃,就站在墙根地下使劲闻自己,说自己身上有股怪味。那段时间夏河涨水,他却天天疯了一样去河里搓澡,想要搓掉这股味道。没过半个月,他也在水里淹死了。

 

这个故事明显是不太吉利,解语花的面色就有些不善。他闻了闻自己的手,说还好,这个味道其实也有点像卡地亚的海盐系香水,不至于那么奇怪。我听到这里特地打开手机查了一下卡地亚是什么,查完之后我删掉了搜索记录。

黑瞎子这个时候手插在口袋里看了看天。然后他说:”要开始了。“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看了看天,扭头问他:”什么要开始了?“

黑瞎子看了我一眼,说:”别到外面乱传我教过你。“说着一手撑开雨伞,另一只手伸手用力一扯,把小花扯到了伞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突然几滴雨打在了我的鼻尖上,接着转眼间一片瓢泼大雨落下,我和胖子瞬间被浇了个透湿。这个时候我扭头,看到闷油瓶已经打起了他那把美乐蒂小伞,然后他慢慢走过来,把我和胖子罩在伞下。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心说要是你们俩个要是把我叫来就是为了洗露天澡,那我一定在你们下次去雨村的时候回赠福建特色洗脚水泼水节。然而当我抹掉脸上的水,抬头的时候,立刻愣住了。

空中的雨滴绞着,凝着,扭动着,混合到一起,变成了一条一条的,鱼。

这些鱼,在空气中洄游,翻滚,潜行,散发着浓重的腥味。这股味道同时也混合着我十分熟悉但是又陌生的禁婆香的味道,这股味道好像能带着人回到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里,我的眼前似乎闪过了许多故人的面孔。正当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时候,闷油瓶的手在我的后背轻轻拍了一下,我猛地惊醒过来。

我们站在院子中间,向四周看去。我意识到解语花想让我看的不是这些鱼,我看到四周的墙开始诡异地扭动起来,与此同时解语花在这样的雨里给自己点燃了一根烟,他淡定地看着四周扭动的墙,然后伸出了一只手。

一条鱼落在了他的手掌心。

他说:”这些都是鬼。“

我问:”什么东西?“

他说:”这些都是死在这里的鬼。“

解语花伸手轻轻一托,那条鱼再次飞到了半空中去,他在做这一切的时候表情非常自然,像是已经做了无数次。我说句矫情的话,解语花一只手点着烟,另一只手点着鱼,看起来像是送它们去往生的神似的。

再反观我的师傅,他就正在用手抓住那些鱼,然后用力捏成一把粉碎的水珠。其他的鱼看到这一幕都惊慌失措,然后从黑瞎子边上逃开。你要想以此类比把他比成个什么杀神吧他也没那个气质,所以看起来像个恶趣味的宰鱼贩子。

我也想学解语花的动作当创世神,但是闷油瓶拦住了我的动作。解语花伸手把烟伸到伞外,一条鱼路过,非常自然地贴过来给他灭了烟。烟头浸入水做的鱼中,被蔫成一团浆糊,那鱼应声而碎,变成掉了一地地水珠。

解语花说:“你们不要去碰这些东西,这些东西只有我和黑瞎子可以碰到。”

 

自从他们折腾过这所宅子之后,解语花发现他和黑瞎子一起住的地方开始没日没夜地下雨。

注意,不是北京下雨,是他们住的地方开始没日没夜地下雨。这些雨水不会落到地上,而是像施了魔法一样在空中凝聚成一条一条无色无味的鱼,缓缓游动着。解语花最开始还觉得这种东西好玩,他平时没事回家就和黑瞎子用网兜兜鱼玩,像是海绵宝宝和派大星。

但是渐渐地,有一天黑瞎子对他说:“花儿,这些东西绝对有问题。”

黑瞎子解释,他渐渐感觉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

这种感觉和长神仙还吸附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很像。他们绝对是惹上什么东西了。这种东西看似对于人没有任何危害,但是正在默默吸走一些东西。

小花也开始重视这件事情,他打电话问了几个圈里的老学究,最终推断这些鱼是从前死在墙下人的鬼。齐家人一定是在这个地方做了一个非常邪门的阵法,用来完成这么多年齐家老爷子的遗憾。他虽然不知道这个阵法到底是怎样的,但是立刻让黑瞎子把那块石头扔掉。

黑瞎子苦笑了一下,说要不是那块石头已经扔不掉了,他也不会这么笃定地认为这次的事情不对。

从此之后,那些鱼和这块石头如同附骨之蛆般得缠上了他们的生活。解雨臣甚至尝试过将这块石头埋在深深的地下,但是第二天早上醒来,它还是会稳稳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在床头柜上。黑瞎子每天早上起床,在他算不上正常的视野里,最显眼的就是那个东西。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被这些东西的存在折磨得无法入眠,小花甚至为此产生了一些很可怕的念头,因为那些最开始无色无味的鱼最终散发出了淡淡的鱼腥味,像是催促着他们赶快解决掉这一切,否则就会更加变质腐烂,发酵成不知道什么东西。

崩溃边缘的小花和黑瞎子再一次来到了这个四合院。他们撑着伞走进来,一进门就被无数鱼雨环绕。在他们的视野里,这些鱼全是腐败的腥臭味。黑瞎子默默看着这些鱼,然后鬼使神差地伸手弹了弹其中一只。

这条鱼突然在他的视野里直接消失,变得无影无踪。

他和小花对视了一眼,觉得可能找到了什么问题的关键,于是小花也开始伸手碰这些鱼。但是他碰到的鱼却并没有像是黑瞎子手中那样骤然消失,而是如同被点化了一样,向着高处游去,然后慢慢消失。他向着四面看去,发现周围的墙扭动着,变成了一幅幅画面。画面中的人物个个都看不太清楚脸,扭动着缓慢勾勒出一生的痕迹。

他慢慢明白,他们可能位于这样的地方,误入了某种幻境。

如果每条鱼都是鬼,那么这些墙上的画面,恐怕就是每条鱼的生平。而他们的工作,也许就是来这里触碰这些没有办法投胎的鬼魂,黑瞎子一碰能让有罪的人碎裂坠地,解语花一点则能使无罪者完满升天。

 

解语花扔了烟头,扭头淡淡地问我:“你看这些鱼,像是什么东西?”

我觑着眼睛看了许久,突然四个字在我的脑海中响起。

蛇眉铜鱼。

 

我压抑住心中一阵一阵地惊骇,觉得这个简单的地方好像突然和许多东西扯上了联系。这里有禁婆香,有骸骨,有蛇眉铜鱼的原型。许多年以前,想必也有一个知道这样秘密的人在此处观察了这些东西,然后把它们铸造成鱼的形状,作为记录流传世间。

那个人是汪藏海吗?我感到一阵恍惚。

解语花一边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看着墙壁上我看不清楚的涌动画面,随手点拨着面前的许多鱼,这些鱼在我看来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他的眼神却如同看过了许多人许多事的生死,带着一种沉稳的静态。

他的动作非常潇洒,和黑瞎子的配合也很是默契。从这些动作我判断,他们已经把这样在我看来单调的事情做了无数次。

他有时会把一条鱼拨到黑瞎子的面前,黑瞎子也笑嘻嘻捏爆这条鱼,碎裂的水珠落地,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

过了一会儿,空中的鱼被他们清空,天空再次放了晴。

解语花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在黑夜中放松了什么的猫头鹰。我渐渐意识到他可能经常来到这里干这些事情。但是他好像又并不为此感到痛苦,换句话来说,他好像已经找到了适应的方法。

我问他:“所以这件事情需要解决吗?”

他摇摇头:“我一开始就和你说过,我是来带你看房子的。顺便看一点有趣的东西。”

解语花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种煎熬,在我所不知道的日子里,他正和黑瞎子慢慢娱乐似地着手解决这些东西。他说他有时也乐于看一看这种人世间的东西,但是还有一件事情是,他拍了拍黑瞎子的肩膀,黑瞎子笑了,然后扭头转向我们,伸手掀起自己一边的鬓角。

我看到几根银丝。

 

解语花的手在我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他说这是一种选择。他这话虽然是对我说的,但是这个选择实际上是给黑瞎子的,话也是让在场的另一个人听的。我看了一眼闷油瓶,他没有收起自己的伞,他透过粉色的伞面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般思考自己的事。

但是他一定听到了。

黑瞎子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那块石头,随手扔在了地上。他说不用担心,厄运如果缠身,就不用担心它不找上来。

我又一次想起了爷爷在几十年前说的那句话,他说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发表于2022-08-10.610热度. 
  1. 共3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