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惊蛰

忘了我这个爬墙的人渣吧!

© 南惊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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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花】红梅花儿开

吴邪第一人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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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花给黑瞎子发工资了。

 

我也是看到了这条朋友圈,才后知后觉想起来瞎子是小花助理,属于公司总裁的办公室爬床恋情,如今震撼上位,颇有某些小说网站上的女主上路套路。但他和小白花女主还不一样,小白花女主顾盼若怜楚楚动人,被总裁按在床上的时候挣扎两下还要流几滴屈辱的眼泪。黑瞎子每天晚上睡前和小花猜拳,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今晚什么姿势,他身上也没有少女的果香味,顶多是超市十九块九两瓶的沐浴露味,不知道小花怎么看上的他。

 

我本来以为他高攀金主之后就该飞黄腾达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包养的路上越走越远,下辈子工作只剩下花钱,彻底结束被卖到山里挖人参攒钱上大学的总裁夫人前半生生涯。结果他还在开黑车,而且起步价和里程价越来越高,很有一种贞洁烈男不为五斗米折腰的感觉,也不知道是该夸他身残志坚,还是不受睡来之钱。

 

我曾经采访他嫁入豪门之后是什么感受,他告诉我他不是嫁入豪门,而是嫁接入豪门。我问他,“为什么是嫁接入豪门,爱情让你们有机了吗?”黑瞎子告诉我,他家和小花家挖通了地道连着,随时都可以串门,现在他们属于对门室友。

 

我说对你妈的门,你们这隔了半个北京城,你以为你们在修地铁吗?按我的计算,如果瞎子想到小花家或者小花想到瞎子家,那按直线距离估计他们也得全速狂奔七个小时不停歇,中间还要跨越永定河,二十四点出发,哪怕不考虑流速和风阻都不可能在天亮前到达。或者两个人从两边跑过来表演鹊桥仙,牛郎织女相会后就是跑死的马拉松。

 

这么神经的事情,黑瞎子也许做得出来,但是小花是做不出来的,所以我压根就没信他一个字。想必他从开口第一句话开始就在胡扯。况且以瞎子的经济实力想要修这么个地道,那相对来讲他的寿命也不算太长,估计得问闷油瓶再借半辈子才能完工。

 

黑瞎子家我去过几次,堆满了高达。苏万年近而立却童心不泯,每天还在收集购买高达玩具,买了又不敢带回家,怕他妈妈打屁股,就全往黑瞎子这儿堆。后来小花去了几次,苏万也是一个傻逼,热烈欢迎小花和他一起玩高达,给小花全部介绍了一遍。小花觉得他和高达都挺好玩,就也玩上了,时不时还买一套新的送给苏万,两个人越玩越相见恨晚。最近情况演变成了小花来黑瞎子家和苏万玩高达,而黑瞎子在小花家寂寞春闺冷。

 

要是独守春闺守久了,难免心痒。晚上他就出去跑黑车,放飞他北京浪子的孤独灵魂。那段时间胖子正好在北京盘货,连续八个晚上打到黑瞎子的车。后来胖子在自己身上找出一个定位器,就跑去质问瞎子。瞎子说不是这样的,他本来只是想多定一个晚上的位加跑一单,结果没想到胖子竟然能坚持八个晚上不洗澡,搞得他也很被动。

 

这简直是不要脸。

 

现在黑瞎子发工资了,我眼睁睁看着他把头像的“穷”字改成了“富”字,半小时后还嫌不够,又把自己的昵称改成“得流油”,这样在群聊里他的名字和头像连读就是“富得流油”。胖子安慰我说没关系,咱们把他流的油都装进小哥的油瓶里,积少成多也能给你在村里开个桑拿店。我说你凭什么让小哥装地沟油,你征求过小哥的同意吗?

 

瞎子今天的收入比我们饭店这个月的营业额还多,而且据他说小花是按日计费结款的,那就是说他的生命价值被无限放大了。要是他再不要脸一点,还能继承小花的全部遗产。

我问他发了工资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去中南海租个房子,或者在人民大会堂请我们搓一顿。结果他没有这些打算,他说他要去包养一个人。

 

我们两个的对话框沉寂了一秒,沉寂的原因有二,一是我没想到黑瞎子会对我这么剖心相言,而是我没想到他剖出来的竟然不是良心。

 

“小花知道么。”我问他。

 

“知道。”他说。

 

我心说那我明白了,你今天领到的根本就不是工资而是分手费,不过小花已经很对得起他了,这个分手费的数目让我有了去和解雨臣来一场三分钟的恋爱然后领钱离开的冲动。不过思考了一下闷油瓶,我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

 

小花知不知道也不一定,我有点替小花警惕,打开手机找到他的对话框,发了个表情包,问他在不在。过了两秒,他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

 

“怎么了。”他问。

 

“我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我说,“你要不要听。”

 

“什么秘密,”他说,“张起灵逆生长的秘诀?霍秀秀对这个感兴趣,你可以发给她。”

 

“他没有逆生长。”我瞥了一眼闷油瓶,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他只是不生长。”

 

“那你能有什么惊天秘密。”小花说,“是不是你又亏本了,还是又欠钱了,还是今天看到黑瞎子的朋友圈想来我这里应聘助理了。”

 

我被他直击心灵,痛彻心扉,同时也深觉小花的确非常了解我的狗德行。我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抛出一个重磅炸弹,“黑瞎子打算包养一个人。”我等着小花在电话那边痛哭流涕所有曾为爱执着的疼,端着所有银行卡请我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但是我是一个并不贪心的人,我会老道地叹口气告诉他事情的全部,然后只从中选取一张价值最高的卡翩然离开,也许离开之前我还会顾及旧日友谊,替他点一首《爱情买卖》。

 

但是小花没有哭,实际上他连语气都没有起伏。“哦。”他说。

 

“你知道?”我有点失望。

 

“我知道。”他说,“我几天前就知道了。”

 

看来小花的抗打击能力还是很强的,我痛失银行卡的同时也感到欣慰,不管怎么说,我不希望看到小花太难过。

 

“你们明天来不来吃饭,”他换了个话题问我,“在我家院子里,秀秀也来,瞎子也来。”

 

“哦。”我说,“给瞎子饯行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小花把语音挂了,留我一个人对着手机发呆。过了一会儿我低头摇了摇闷油瓶,把他摇醒了,兴奋地告诉他明天要去吃饭,黑瞎子要从北京城滚蛋了。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似乎不是很理解我的意思。我心中猖狂地大笑,心说你明天就知道了。我特别心满意足地把辈子拉过头顶,亲了亲闷油瓶的额头,和他说晚安。

 

 

第二天我们到得很早,和小花一起收拾菜,胖子在片牛肉,闷油瓶坐在客厅里剥核桃,秀秀后来到了,放下包就开始切水果。黑瞎子也许是出于心虚,还没有到。

 

我帮秀秀摆果盘,期间向她打听,她有没有听说瞎子最近打算去哪里,或者和谁来往比较频繁。

 

“和花姐来往频繁。”秀秀说,“他还打算去哪里,上上个月的房租他都还欠着。”

 

我还想问两句,这个时候瞎子从后门进来了,挎着个果篮,我一看,果篮里面没有水果,竟然是整整一篮子现金。他把昨天领到的工资都带来了么,我想着,他要干嘛,难不成他想保养的人已经被小花抓起来了,他要赎人?

 

我靠,那真是苦情鸳鸯生死恋啊,我扭头往厨房看小花,小花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依旧在切菜。瞎子吹了个口哨,十分自然地把围裙围上,也进去帮小花切菜。我对着霍秀秀啧啧道,“你看看,这人脸皮厚的。竟然还好意思去帮小花切菜。”

 

霍秀秀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我,“他脸皮确实是厚,但是和切菜有什么关系,切的是菜又不是他的脸皮。”

 

霍秀秀根本就什么都不懂,我嗤之以鼻,闷油瓶还在继续他的剥核桃大业,我给他喂了一块哈密瓜,闷油瓶张嘴吃了,然后我又插了一块苹果给他,他又张嘴吃了,霍秀秀特别生气,“你再喂他果盘就没了!”我也特别生气,“吃两口怎么了待会儿不要吃吗?”我和秀秀就此进行了一场小小的辩论,等我们辩论结束以后,发现闷油瓶已经重新削好了一个苹果和一个哈密瓜,放在果盘边上。

 

厨房里香气四溢,在那个地方只有胖子能够指挥所有人。他很快把第一个菜端出来了,我和秀秀上来动筷子,没有任何修养或者餐桌礼仪可言。我和她互相指责对方缺乏家教,最后胖子破口大骂我们两个无聊的人,要是实在显得发慌就去帮他洗洗菜,哪来这么多废话。

 

霍秀秀自然不愿意洗菜,又坐回了沙发上,我择菜叶子,手机开始响,打开发现是秀秀给我发消息道歉,我滑过了一堆表情包和红包直接看最后一句,“我听花姐说你掌握了张起灵逆生长的秘籍,我有一个朋友特别想要。”

 

此刻我已经不关心她的这个朋友是谁,而是重新上滑把红包全领了,然后熄屏继续洗菜。这期间,小花和瞎子气氛融洽,打情骂俏无所不为,不像是十八岁失恋的心碎模样。我疑惑地甩着手上的水。

 

上桌的时候,瞎子一屁股就坐在了小花旁边,我说你干嘛,你不是要包养人么,他说是,一边屁股坐的更稳了。我再一次给他的脸皮震惊到了,往闷油瓶边上靠了靠。

 

酒过三巡,人已微醺,黑瞎子就说他要宣布大事,我心中大喜,知道自己福泽将至,这个混账师傅马上就要滚出京城去内蒙古支边了,所以立刻坐直了身子听。霍秀秀还在吃胖子汆的丸子,对此似乎没多大兴趣。

 

黑瞎子清了清嗓子,“我要包养一个人。”

 

小花开始笑了,放下酒杯附和,“是的,他要包养一个人。”

 

他看上去没有一点难过,我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

 

“是哪一位幸运观众呢?”黑瞎子笑着看着小花,小花也笑着看着他,然后他们一齐看向我们,我立刻起了一声鸡皮疙瘩,打算站起来走开。没想到黑瞎子从桌子底下掏出来了一个抽奖盒,面巾纸盒改造的那种,上面还印了农业银行的标志,潦草而随意。

 

他伸手往里面掏了掏,然后取出一张小纸条,透过墨镜看了看,接着露出一个浮夸的惊讶表情。

 

“啊,”他说,“这位幸运观众是——解雨臣先生!”

 

“啊!”小花也跟着他浮夸,“是我!”

 

霍秀秀立刻开始带头鼓掌,胖子反应了三秒,也开始鼓,然后连闷油瓶都装模作样拍了两下手,只有我坐在凳子上呆若木鸡。

 

这是什么,这好可怕,他为什么包养小花。等等,难道黑瞎子不会滚出北京城了,他妈的,这是什么情况,我的米奇妙妙屋没有了吗?

 

 

黑瞎子坐着小花边上,给我们复述整个故事。我越听越觉得这两个人不应该坐在餐桌上,他们应该在格尔木疗养精神病,或者在八宝山躺着。

 

他说他要包养小花,那我也无话可说,毕竟他们一个愿意包一个愿意养。我只是比较好奇为什么他突然要做小花的金主,是不是看了什么娱乐圈爹味小说。话又说回来,别说给小花当爹,黑瞎子给他当爷爷年纪都嫌大,这简直变态到可以上今日说法。

 

我扭头看了看闷油瓶,心说惭愧惭愧。

 

黑瞎子向我们解释,他和小花交往已经七年了,马上就要迎来七年之痒,他和小花都担心爱情变质或者出现裂痕,于是打算寻找一点新的有意思的爱情方式。我告诉他这一点都不新,我打开一个网页十个弹窗有八个都是这种剧情;其二这也无聊至极,我本来打算直接欢送他去内蒙古或者外蒙古放羊,现在幻想破灭,我空空如也。

 

小花说,“其实你不会失望的。”

 

“什么。”我问他,“所以刚刚黑瞎子说的一切都是骗我的对吗,你还是要包养黑瞎子,而不是他包养你。”

 

“事实是,我们两个正在互相包养。所以去俄罗斯的机票还是我帮他买的,”小花说,“我们俩打算去俄罗斯住一段时间,正好我和他在那里都有房产,比较方便互相包养。”

 

小花的房产在哪里我都不奇怪,但是瞎子在俄罗斯有房子,这就很可疑,能在哪里,车臣共和国(已经灭国了)吗,还是伪满洲政府(已经倒台了)。如果还在物理意义上存在的话,或许也有可能在西伯利亚,那里应该不需要房价,听说熊也多,适合黑瞎子。

不过西伯利亚不是前苏联流放政治犯的地方么,去了还真的回得来吗,而且以小花的经济实力,他的房产不在莫斯科也应该在基辅,那瞎子和他如果用地道的方式来鹊桥仙,就必须横穿亚欧大陆。那这就不是包养,得叫行为艺术了。

 

我曾经听说过一位南斯拉夫行为艺术家,名叫玛丽娜•阿布拉莫维奇,她被称为当代行为艺术之母。为了与她同是行为艺术家的男朋友分手,他们做了一件很奇妙的事:1988年,两人来到中国,从古老的长城两端朝着彼此的方向徒步行走。各自徒步行走了两千多公里之后,在长城中间位置的二郎山会合,前后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他们约定,见面之时就是分手之时。

 

相遇后,持续十二年的恋情既宣告结束。

 

行为艺术这种东西我不懂,但是这个故事的确听起来很震撼。如果黑瞎子能把他们的爱情升华到这个程度,那还挺可敬的,起码修好了俄罗斯唯一一条从基辅直通西伯利亚的地道。

 

但是随后小花就告诉我他们两的房子都在基辅,且是对门,不需要千里迢迢双向奔赴,下楼就能上床,甚至不用打车。我看着他们,回忆起之前喜来饭店开张的时候他们送的套娃和红肠,隐隐约约明白了他们那时在俄罗斯做什么。

 

那等他们回来,我是不是有幸看到黑瞎子已经被做成了套娃,或者收到一包裹红唇,剖开肠衣一看,发现里面包着小花。包养么,包着养。

 

太傻逼了,就让他们彼此折磨吧。

 

吃完了饭,小花说想要和我谈谈,我说我和你这种没有气节被包养的人没什么好谈的,除非你要聘请我当你的下一任助理,那另当别论。结果小花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卡递给我,作为我及时通风报信的感谢费。

 

卡面是史努比的,也不知道是哪个银行的联名。总得来说我还是比较感动的,虽然我也不打清楚里面到底有多少钱。但是小花的卡哪怕是饭卡公交卡,应该也足够我们三个余生不再奔波,做最幸福的雨村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全都被他包养着。

 

除了霍秀秀。她在还不知道什么叫经济自由的时候就已经实现经济自由。

 

黑瞎子说他也有礼物要送给我,叫我等着。现在我们坐着他的车去机场,给他和小花送行,秀秀家里还有事情,先离开了,我和小花叹气,小花说秀秀现在越来越忙了,他都很难见到一面。我说是啊,但是我也很难见你一面,怎么没看见你叹气。

 

小花想了想说,“因为我不想见你。”

 

真不错,我也不想见你。

 

其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非要见谁么,我坐在黑瞎子黑车的后座上,又一次开始思维游离。我离开了闷油瓶是不是不能活,还是闷油瓶离开了我就会痛苦得无法自持。这一切好像都没办法想象。

 

小花呢,他和黑瞎子会怎么样。我们总有一天要离开对方,在此之前走过的千山万水都是在为那一天埋伏笔。但是我们不会去提及这件事情,好像只要不说,离别就能无限推迟。

 

在雷城的时候,我就问过小花,他有没有做好告别的准备。小花说,告别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给你时间准备,人间的所有离别都是踧尔的,哪怕过程绵长。

 

伟大的遗言都被遗忘了,所以离别的正式也就不再显得那么重要。重要的也许不是去思考那一天的离别,而是看看眼下我们还能做什么。比如驾驶飞机离开这片土地,到异国他乡找到新的重逢。

 

我因为历经过长达十年的告别,所以就以为自己拥有最伟大的经历。其实不是。还有那么多人,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与亲人生离死别,与爱人流泪吻别,与故人许下老死不相往来的誓言,与朋友不知怎么回事就离别,等想起回头的时候,已经在对方的天之涯海之角。这些人,也许生生世世都不能再相见了。

 

我是幸运的,我们还能重逢。

 

这样好像也不错。

 

我和胖子闷油瓶一起挤在车后座——挤的原因主要是胖子最近又丰满了一点。我觉得他胖成这样,怎么也要有点脂肪肝,最起码是高血糖,结果上个礼拜雨村免费体检的结果出来,他的心脏健康得像三十岁,反而是我,医生说要注意保养。

 

至于闷油瓶,他的体检结果是会被医院裱起来当成模范的,就不提了。

 

到了机场,瞎子和小花下车,瞎子把一把车钥匙拍在我手上,我愣住了,没理解他的意思,以为是要我帮他把车开回去,没想到他很潇洒地挥了挥手,“送你了。”

 

我看了看车又看了看他,他和小花和我们摇手说再见,然后拖着行李箱走远了。我们三个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我问闷油瓶,“小哥,你看黑瞎子是不是得了什么绝症,其实他是去俄罗斯治疗的。”瞎子的soulmate——对不起是soulmates有二,一是小花二是车。现在把车送给我,算不算人之将死其行也善。闷油瓶摇了摇头表示没有看出来。我们都纳闷。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说不定我发动了车子就会有一捆雷管爆炸,把我炸成鞑靼牛肉。但是我把车钥匙转动后,什么也没发生。一路上除了有人对我招手想要打车之外,也没有任何不愉快的意外。胖子甚至想要接一单,我说拉倒吧,我对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接车简直就是自我毁灭。

 

我把车开了回去,胖子回他潘家园的房子倒腾,没有倒腾出我们两个住的地方,只好到外面找旅馆。我和闷油瓶躺在床上清谈人生。两点,刚刚睡着,小花来视频电话了。我拿起手机看清来电人,惊悚地看着闷油瓶。

 

是不是黑瞎子手术失败了,要我们现在飞俄罗斯去遗体告别,那我还真接受不了这个结局。闷油瓶没有想那么多,他想按掉电话然后继续睡觉。但是他没有动手,我思索了一下,接了电话。

 

我想起了小花的那句话,告别这种事情,永远都不会给你时间准备,人间的所有离别都是踧尔的,哪怕过程绵长。我突然有点紧张。并不是真的在害怕看见什么黑瞎子遗体,而是回味到了这句话深处的含义。

 

我接通了电话。

 

一点开接通,就看见小花和瞎子的两张臭脸映在屏幕上对着我们笑。他们好像在什么地方狂欢,虽然是外面,但灯火辉煌。基辅这个时候八点,但是纬度高,所以天已经几乎黑沉了,闷油瓶把脸移出屏幕框外,被我扯回来。

 

看来黑瞎子没死。

 

“小花,”我说,“你知道北京现在几点吗?要是不能向我解释清楚这个时间来电话的原因,那我们就完了。”

 

“嗨!”小花没听清我说什么,他显得很兴奋,对着我们大喊晚上好,然后调转屏幕给我们看俄罗斯的夜场。这是他们的什么节日,许多女人手挽着手跳舞,整个场面充满俄罗斯的气氛,我听见有女人在唱《红梅花儿开》,那是一首很老的苏联歌曲,似乎正适合这样的晚上。

 

田野小河边/红梅花儿开

我与一位少年/漫步少年外

可是我俩终究/要分开

满怀的离别话儿/无法讲出来

满怀的离别话儿/无法讲出来

 

我听不懂俄语,但是从前听过的歌词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播放了起来,小花他们没有再说话,我们都静静地听着那女声唱这首歌,缓缓地,一遍又一遍。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小花的声音加入了进去,他多年练戏,所以声音很好听,他用的是中文唱,那遥远的歌声从俄罗斯飘来,飘渺得像是海洋上的风。

 

他对这桩事情/一点不知道

少女为他思念/天天在心焦

河边红莓花为他/已经凋谢了

少女的思念/一点没减少

少女的思念/一点没减少

 

然后是黑瞎子,他也开始唱,瞎子的声音比小花要沉一些,旋律在寂静里回荡着,他们的声音和那女声叠在一起,荡漾在基辅如水的夜晚。他好像在拉小提琴,琴声悠扬,是否会让夜色里的恋人踮起脚尖拥吻。

 

田野小河边/红莓花儿开

有一位少年/真使我心爱

可是我不能对他表白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满怀的心腹话儿/没法讲出来

 

我犹豫了一会儿,也开始跟上他们的旋律。那温柔的曲调伴随着吉他声,让我想起童年时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那时苏联还在,我们是听着这些曲子长大的,在收音机里,在竹凳子上,在前院后院的躲闪里。

 

最后连闷油瓶也加了进来,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唱歌,他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我们四个人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慢慢交叠缠绕,渐渐升入夜空中。夜晚那么安静,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我慢慢握紧了闷油瓶的手。

 

少女的思念/天天在增长

我是一个姑娘/怎么对他讲

没有勇气诉说/尽在彷徨

我的心上人儿/你自己去猜想

我的心上人儿/你自己去猜想

 

那首歌结束了,我们都沉默,谁也不忍心打扰这个静谧美好的时辰,过了一会儿,我听见小花对我们说,“晚安”。然后他挂了电话。

 

我躺在无边的夜色里,扭头看闷油瓶,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在我耳边说。

 

“我的心上人,你自己去猜想。”

 

 

或许等到那一天,红梅花儿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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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2021-03-27.4129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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